辛牧

【德奥音乐游记1】在汉堡寻找泰勒曼:从作曲家之角到汉堡市政厅

罗西Rosedeni:

2017年圣诞假期期间,我和我的朋友们在德国和奥地利游览了不少城市,着重拜访了作曲家有关的博物馆和故居。这是本系列的第一篇,也以此纪念6月25日去世的泰勒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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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德奥之行已经结束了半年有余,我却仍然怀念不已,即使我身处在现在郁郁葱葱生气勃勃的蒙特利尔,也不由得承认我的心留在了德国汉堡市阿尔斯特河畔的威尼斯式拱廊之下。于是我将写作这一系列德奥音乐游记,希望能给大家看看各位古典音乐的大师们如今在他们的故乡是如何被纪念的吧。


罗西,2018年6月,于蒙特利尔


【2017年12月21-22日,汉堡】

汉堡是我此行的第一站。对于从来没有去过德国的我而言,在汉堡机场下飞机的一瞬间我非常激动,然而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义乌小商品市场欢迎你”的广告,我还以为我坐错飞机飞回了国。我的朋友选择汉堡作为第一站的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因为她特别喜欢勃拉姆斯,而汉堡有漫山遍野的勃拉姆斯(的纪念碑,博物馆等);而对于我这个巴洛克音乐的热心小白听众,我更热心于拜访这座城市与巴洛克时期德国作曲家泰勒曼有关的地方。(请大家不要着急,我会专门写一篇文章讲诉汉堡市的勃拉姆斯们的。)


泰勒曼:我不仅仅是巴赫和亨德尔的好朋友


图一 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


讲到巴洛克时期的作曲家,大家耳熟能详的作曲家列表里很可能并没有泰勒曼:我们会想到巴赫、亨德尔、吕利(很可能是因为他戳到自己脚不幸去世的悲剧)、拉莫、科雷利、维瓦尔第、普赛尔(很可能是因为他晚归被关家门外后感冒不幸去世的悲剧)、蒙特威尔第、斯卡拉蒂、帕赫贝尔(因为烂大街的卡农)……甚至是因为根本不是自己作品的《G小调柔板》而走红的阿尔比诺尼。然而,在18世纪,泰勒曼确乎是欧洲大陆最炙手可热的作曲家,被多家教堂争相聘用。他的作品类型涵盖从室内乐到歌剧,作品风格更是包罗万象——他的一些富有东欧民族风格的作品让我耳目一新,譬如说他的E小调竖笛协奏曲TWV 52:e1、波兰风格作品TWV39:1。他的作品量目前估计超过3600,是最高产的作曲家之一,比巴赫和亨德尔两人写作的作品的总和还要多。


讲到巴赫和亨德尔,泰勒曼的私人关系和他们很近。泰勒曼是巴赫的儿子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CPE巴赫)的教父(菲利普这个中间名就来自于泰勒曼的名字:格奥尔格·菲利普),更不要提巴赫当上圣托马斯教堂的乐正的原因是因为泰勒曼不高兴接受这份工作(嫌弃报酬太少)。泰勒曼和亨德尔的友谊更是深厚:1701年,20岁的泰勒曼在前往莱比锡大学法律系报道的路上,路过亨德尔的家乡的时候遇到了16岁的亨德尔,这对于当时被家庭逼迫放弃音乐事业的泰勒曼来说简直是巨大诱惑,以致于39年后的1740年,当泰勒曼再次回忆其这段经历的时候,他写道“(遇到亨德尔)几乎让我喝下音乐的毒药(Notengift einsaugen)”。当然最后两个少年不得不分别,这两位未来的巴洛克晚期主要作曲家不得不去读各自大学的法律专业——罗曼·罗兰在其的《故国音乐之旅》里似乎过于抒情地描绘道:“两个男孩不得不心痛地分手”。泰勒曼和亨德尔的职业生涯交际颇多:两人对于互相的歌剧作品进行改编,亨德尔将泰勒曼的作品改编在英国上演,而泰勒曼将亨德尔的作品改编在德国上演。两人晚年的时候虽然相隔英吉利海峡,但常通信交流对于园艺花卉的爱好,亨德尔那封动情的“我将用从伦敦开出的第一艘船给你送去异域植物”的信就是给泰勒曼写的。


当然,在18世纪,我相信泰勒曼肯定不用给自己贴上“我是巴赫和亨德尔的好朋友”的标签来推销自己的作品,然而在泰勒曼晚年(泰勒曼在1767年逝世),他对于当时新的音乐风格的批评态度可见巴洛克风格(甚至是改良后的加兰特风格——这点泰勒曼和维瓦尔第都身体力行,但是并没有挽救他们下降的人气)都已经过时了。其后,泰勒曼和维瓦尔第遭受了一样的命运,那就是流行度的迅速下降,以至于到了19世纪中期已经没有人再演泰勒曼的作品了。当莫扎特在沉迷巴赫和亨德尔的赋格并且带给他心爱的夫人的时候,他评论道那时喜爱巴赫和亨德尔都是“古怪的口味”,更别说早过气的泰勒曼了。泰勒曼重新回到公众的眼中的过程非常类似于维瓦尔第的再发掘:学者们研究巴赫,然后发现了他。罗曼·罗兰对人们看重巴赫而轻视别的巴洛克作曲家的风气非常气愤,他在《故国音乐之旅》里忿忿不平地说:大家天天都在批评亨德尔脾气火爆,对于泰勒曼,“巴赫是落在他身上的最大一块尘埃”——当然,我得承认亨德尔确实脾气火爆(谁能随意就把女高音往窗外扔),巴赫的体重也有目共睹。泰勒曼的作品的重新流行也是非常有趣:因为德国中小学音乐教学需要大量的竖笛作品,而泰勒曼刚好写了很多,于是泰勒曼的作品就这样重新回到了公众视野。(在18世纪,竖笛是正儿八经的乐器,并不是今天的五颜六色塑料棍——话说我实在是太喜欢泰勒曼写的塑料棍奏鸣曲和协奏曲了,我推荐大家都去听)。


汉堡的泰勒曼纪念馆

汉堡是泰勒曼漫长的职业生涯最后的定居地。1721年,他接受了汉堡圣约翰教堂的职位;1723年,当迟到了20年的莱比锡的职位聘书终于到了泰勒曼手上时,泰勒曼写道“为了提高我的生活水平,我决定拒绝莱比锡”(1740年,自传)。


汉堡的泰勒曼纪念馆,很不幸是世界上唯一的泰勒曼纪念馆(我们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和莫扎特一样——我将在本系列后面的文章中讲到我拜访的各种莫扎特纪念馆们)。汉堡市的“作曲家之角” (KomponistenQuartier)是汉堡市正在建设的一系列与汉堡有渊源的作曲家纪念馆:目前已经建成开放的有挤在一栋房子里的泰勒曼(2011年开放)、CPE巴赫和哈塞(2015年开放),还有独占一栋的勃拉姆斯(1971年开放)。马勒、门德尔松姐弟俩的博物馆上个月(2018年5月28日)刚刚开放,我的朋友当时知道这个消息时,非常难过,充分展现了她是错过了一个亿的马勒厨。



图二 汉堡市区的路牌,上面指示离“作曲家之角”还有300 米。我的朋友怀着对于勃拉姆斯的崇敬在此时已经开始狂奔,而我已经开心得失去了理智。另外一位非古典音乐粉丝的朋友表示我们需要冷静。



图三 作曲家片区博物馆群的规划:从左到右分别是泰勒曼、CPE巴赫、哈塞、门德尔松姐弟、勃拉姆斯、马勒。我期待看到第二个芳妮·门德尔松的博物馆!(第一个芳妮的展览是在莱比锡的门德尔松故居里,我将在后面的游记中提到)



图四 勃拉姆斯纪念馆的门口


纪念馆们坐落在一条僻静的石子路彼得路(Peterstr)上,门很不起眼,我和朋友们找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泰勒曼纪念馆(彼得路39号)的入口,结果我们开始随意拉门——我看了一眼里面似乎没人还以为闯入民宅,于是又走了。后来我们到了边上的勃拉姆斯纪念馆,里面的工作人员跟我们说刚刚我们不小心闯入的“民宅”其实就是泰勒曼纪念馆……纪念馆的套票都是在泰勒曼纪念馆卖的,然而见男神心切的我的朋友买了票就直奔勃拉姆斯纪念馆(她最后也没有去泰勒曼纪念馆)……



图五 泰勒曼纪念馆的门口


和一般的作曲家纪念馆一样,泰勒曼纪念馆介绍他的生平,陈列他当时用过的乐器。在一处小展厅里,有现在市面上所有发行的泰勒曼的作品的CD,他的小雕像,以及靠墙放的他的羽管键琴,非常小巧,并没有任何保护——之前我读网上评论,如果游客要求,工作人员是可以让你演奏的。然而我并不会任何乐器,我的朋友是拉小提琴的,所以我只能看着小小的琴想象它的声音了。至于这琴的小巧尺寸,我不由得想到泰勒曼在1740年的自传里写道:“观众们喜欢我,因为我依然又小又瘦”。


纪念馆里有许多地方可以供游览者聆听泰勒曼的作品,而且都是完整版本的:我和我另外一位非勃拉姆斯粉的朋友不幸选择了泰勒曼的一部弥撒曲开始听,过了10分钟,我不得不残忍地抛弃了他,放下了耳机。不知道是因为是圣诞假期,还是因为大家对泰勒曼不是特别感冒,在我待在纪念馆的几个小时里,除了我和我朋友外,只有另外一位大叔和一个年轻姑娘来参观。大叔看着我一个亚洲姑娘充满快乐地参观这18世纪德国死男人的博物馆,面露迷惑之色,他看了我足有好几秒,让我感到非常尴尬。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展览都是德语,但是工作人员可以给你提供英语翻译小册子,拿着册子对着展板看还是挺方便的;电子显示屏上的翻译就不是很全面了,有的只有德语,我发现我除了作曲家的名字其他什么都看不懂——这让我想到我在易北河音乐厅听齐默尔曼演奏巴赫的小提琴协奏曲时,我看着节目册子里的曲目背景介绍,除了一些音乐术语,其它只看懂了“巴赫”、“维瓦尔第”、“门德尔松”……



图六 冷清而又空荡荡的泰勒曼纪念馆



图七 亨德尔和泰勒曼的互改歌剧的故事占据了一面墙。只可惜,当代泰勒曼的歌剧作品并没有受到重视,市面上最多的泰勒曼的作品录音好像还是他的《餐桌音乐》,《巴黎四重奏》还有长笛幻想曲。



图八 泰勒曼晚年对于园艺的爱好,以及他和亨德尔对于园艺的交流。泰勒曼曾经提及他喜欢秋海棠和风信子。只可惜,亨德尔从英国伦敦大费周章给他寄过来的异域植物是番茄(来源:德国留声机网站, "He maintained a lively correspondence with the Hamburg-based composer, Georg Philipp Telemann, exchanging tomato plants. ")。




要说展览里我印象最深的部分,是纪念馆里播放的介绍泰勒曼的《巴黎四重奏》的卡通片。我跑回去看了好几次,我朋友还以为我失了智。1737年,泰勒曼终于实现了他多年的梦想,那就是去巴黎旅行,与巴黎的作曲家们交流。18世纪交通不便,从汉堡到巴黎,泰勒曼整整花了8个月,更别说他当时已经56岁。在巴黎,泰勒曼完成了6首巴黎四重奏;后来当他回到汉堡后,他又完成了另外6首巴黎四重奏,于是就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这12首的巴黎四重奏。在卡通片里,一位男士坐在火车车厢里听着随身听,突然泰勒曼出现了,他很热情地介绍道:


“您好,我是泰勒曼。”


那男士冷漠地说:“我有随身听(Walkman),我不要泰勒曼(Telemann)。”


我看到这里,不禁想到那个泰勒曼其实是电话男(Tele-man)的笑话……但泰勒曼并没有理会冷漠的乘客,他开始不停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各种旅游纪念品,并介绍起自己在巴黎创作的巴黎四重奏。不过,当我看到卡通片里他拿出那只特别大的“洛可可大老鼠”时,我还是禁不住地笑了起来。以至于到了现在,提到泰勒曼,我只能想到两种动物:一是青蛙,因为他在青蛙小提琴协奏曲和阿尔斯特序曲里都大量地描写了青蛙走调的声音;二就是洛可可大老鼠,都是因为这个视频的印象……不过我很好奇,历史上泰勒曼从巴黎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也跟这个卡通片里一样,给他的孙子带了一只洛可可大老鼠玩偶呢?



图九 泰勒曼纪念馆里幽默的介绍巴黎四重奏的卡通片。我看着屏幕上的纸片人泰勒曼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巨大的洛可可老鼠,不禁想到我这样的追星少女喜欢的死作曲家们也和纸片人差不多了。


参观完毕后,我和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聊了很久。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是一位和蔼的老奶奶,她对我们从中国来参观感到非常开心。我浏览了纪念品商店里的书籍,可惜都是德语,这让我不由得想到我校音乐学院的图书馆里只有一本英文版本的泰勒曼传记。我问老奶奶泰勒曼目前在德国的知名度,老奶奶说他其实在德国本土知名度不高;我说,在我居住的蒙特利尔,我们倒是常常能够听到泰勒曼的作品被演奏,一般来说,每年的蒙特利尔巴赫音乐节,总是会有那么几场有泰勒曼,我们学校的音乐学院也常常会演奏他的作品(虽然这个学期的泰勒曼到了现场全部被换成了维瓦尔第……),这些都让我对他路人转粉。最后,看着一本讲诉泰勒曼对于花卉的爱好的德语书,不会德语的我忍痛放弃了它,转而买了一块上面有泰勒曼肖像的眼镜布和他的小羽管件琴的明信片。当然我是不会拿泰勒曼去擦我的眼镜的,于是现在这块眼镜布被放在我房间的台子(我朋友戏称为贡品台)维瓦尔第的小雕像旁。我想到我上次读到泰勒曼评价维瓦尔第是“意大利的精品”,以及泰勒曼去巴黎吸纳的风格其实是法国作曲家对于维瓦尔第风格的改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很介意身边出现一只维瓦尔第的。


说实话,和纪念馆的工作人员聊天是我这次旅行最开心的部分之一。我深深地感觉到,因为对于古典音乐的热爱,不顾语言、年龄、国籍,我和她们的对话似乎可以永远地进行下去。不知为何,这次汉堡之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老奶奶,我仿佛看到了五十年后的我的理想职业。


圣米迦勒教堂:地下墓室的惊喜

参观完泰勒曼、CPE巴赫、哈塞和勃拉姆斯的博物馆后,我们从作曲家之角出来已经快中午了。在寻找了汉堡各类勃拉姆斯地标后(我将在下一篇里着重介绍汉堡漫山遍野的勃拉姆斯们),尽管很饿,我们还是决定在吃午饭前顺道参观一下圣米迦勒教堂。教堂的参观经历充分展现了我约等于0的旅行准备,因为我在地下墓室的参观中获得了巨大惊喜惊吓



图十 圣米迦勒教堂外景


在我喜爱哥特的小伙伴的提议下,我们决定直接从地下墓室开始参观。圣米迦勒教堂的地下墓室包含了268座墓地,最早可以追溯到18世纪中期。墓地出人意料地非常温暖,和汉堡冬天又冷又潮的天气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同时也是教堂的博物馆,介绍了教堂的历史,同时拜访了教堂各个时期管风琴的部件。地下墓室的入口有两位可爱可亲的老奶奶工作人员,她们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且问我们要不要讲解。正在这个时候,接待台对面一处被小围栏围起来的墓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墓地上摆着花束,旁边还有一个家谱——我对于肖像敏锐的观察力告诉我:这难道不就是我刚刚在博物馆看到的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巴赫先生吗?


于是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CPE巴赫的墓前,身为巴洛克音乐粉丝的我对于我的匮乏的旅行准备再次感到愧疚(伊曼努埃尔属于巴洛克到古典的过渡时期)。我和工作人员老奶奶聊了起来,老奶奶开始介绍教堂的历史,以及CPE巴赫是如何在泰勒曼逝世后继任圣米迦勒教堂的乐长的。讲到这里,我才注意到CPE巴赫的墓旁边有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还有不少座椅,电子显示屏应该是播放教堂历史的视频的,此时不知道为何是暂停状态,还刚好卡在了泰勒曼的肖像那里。我看看显示屏上的泰勒曼,又看看身后CPE巴赫的墓,感到更尴尬了。


老奶奶讲起了简明巴洛克音乐史,接着提到了亨德尔在汉堡时期的事情;对于巴洛克音乐史还是比较熟悉的我马上说道,当时亨德尔和马特森(Johann Mattheson) 有一场决斗,马特森几乎刺中亨德尔,幸好亨德尔的衣服纽扣挡住这致命一剑。老奶奶对于我竟然了解这么多巴洛克音乐史八卦非常惊讶,于是说她准备带我去一个大部分游客都忽略的地方;我一脸懵逼,但是还是跟着老奶奶往昏暗的墓地深处走去。突然间,在一堵墙前,老奶奶停了下来,对我说:就是这里了!我往墙上定睛一看,是块介绍马特森和他的好朋友亨德尔的展板;老奶奶接着说,这就是马特森的墓地。我往下一看,这才发现我正好站在可怜的马特森先生的墓地正上方……我惭愧地移开了我的脚:又没有给CPE巴赫花,还脚踩马特森,我感到我实在是太糟糕了。(事实证明,在随后的旅途中,我犯下了更多错误,作曲家们要么没有花,要么被我路过忽略……)



图十一 CPE巴赫的墓地



图十二 马特森的墓地


老奶奶又带着我和我的勃拉姆斯迷朋友参观了地下墓室的陈列:当我又在一个展台前听起泰勒曼的宗教声乐作品时,我已经困得不行而且对巴洛克音乐没有兴趣的朋友突然看到了一个勃拉姆斯作品试听,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她听了起来。在半个多小时的巴洛克音乐史八卦后,老奶奶对我语重心长地说,作曲家博物馆里的陈列已经满足不了我,我应该去汉堡大学音乐系的图书馆借阅书籍,那里有许多在汉堡待过的作曲家的手稿可以参阅。第一次受到了如此高褒奖的我大为惊异,然而因为行程很紧,最后我也没有去她所说的地方借阅手稿。


到了教堂内部后,地下墓室的惊喜仍然让我没有回过神来。这时我看到了一块纪念牌,这才发现这座教堂不仅仅是之前泰勒曼和CPE巴赫的任职之地,也是勃拉姆斯的受洗之地。我看了看安排行程的勃拉姆斯粉朋友,不得不感慨她的行程排得真是太好了。至于我,整个德奥之旅,我只排了维也纳半天的行程,而这半天的行程名为:如何在维也纳找到所有的维瓦尔第……(我将在下面的游记里提到我们的维也纳挖作曲家之旅)



图十三 圣米迦勒教堂内的纪念牌



图十四 圣米迦勒教堂内景


汉堡市政厅:被发现的作曲家和被忽略的作曲家

早上的博物馆和教堂之旅,真是让我不由得感慨:今天是我自从2014年底知道泰勒曼后看到的最多次数他的肖像的一天。因此当我和朋友们来到汉堡市政厅的时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不用看到更多的泰勒曼了。然而之后,这却成为我整个德奥之旅最遗憾的事情之一。


汉堡市政厅坐落在易北河的支流阿尔斯特河畔。虽然我去的时候是冬天,黄昏的阿尔斯特河在市政厅门口的圣诞市场的灯火映照下,仍然波光粼粼、水鸟如织。阿尔斯特河临河的建筑都是骑楼式,白色的阿尔斯特拱廊让我不由得想到我2013年夏天在威尼斯。我是多么想再次回到威尼斯,因此在汉堡看到这拱廊的时候,我顿时特别怀旧。



图十五 汉堡市政厅外阿尔斯特河的白色拱廊



图十六 汉堡市政厅的夜景



图十七 晚霞映照下的市政厅内庭


因为去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汉堡市政厅的内部参观已经结束,于是我们就在大门口、大厅和内庭晃了很久。市政厅的大厅的立柱上雕刻着汉堡市历史上的名人,我的勃拉姆斯粉朋友迅速地发现了勃拉姆斯、门德尔松和CPE巴赫,然而我们就是怎么都找不到泰勒曼。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既然泰勒曼是在汉堡去世的,那么他的墓地应该也在汉堡,于是我开始谷歌看看我能不能在离开汉堡的前一晚去拜访一下。我记得泰勒曼当年下葬的圣约翰修道院(Church of the St. John's Monastery)已经被毁,于是我用英文谷歌了一下当年修道院的旧址,谷歌说泰勒曼在汉堡机场附近,我陷入了空前迷惑。我坐在汉堡市政厅的大厅里谷歌了20分钟,我的朋友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和我说汉堡只是德奥之行的第一站,之后还有很多死作曲家可以拜访的,再说我的第一目标明明是去维也纳挖维瓦尔第。最后我非常不甘心地离开了汉堡市政厅,但是我老是觉得市政厅竟然没有泰勒曼简直不科学。


那么泰勒曼到底葬在哪里呢?等我再次想起这件事,已经是我回到蒙特利尔后的好几个月了。我想到可能当时我用英文谷歌是我找不到泰勒曼的主要原因,于是我用德语来谷歌了一下,然后我找到了一篇文章,标题叫做:Unterm Rathaus liegt Telemann(泰勒曼就在市政厅底下)。


所以很不幸的事实就是,当我在汉堡市政厅突然想到泰勒曼的墓地在哪里的时候,事实上泰勒曼就在我脚底下的间或旁边。事实上,在我经过多次的汉堡市政厅的入口的左边,地面上有一块不起眼的纪念牌,标明了当年这位作曲家墓地的大概位置。我用谷歌街景找到了它确切的位置,在很多谷歌照片上,大家都纷纷从上面踩过,所以我感觉我没有注意到它可能也是情有可原的……



图十八 入口左边四个圆球处即是泰勒曼墓地旧址纪念碑(图片来源谷歌街景)



图十九 汉堡市政厅门口的泰勒曼墓地旧址纪念碑(图片来源网络)


总而言之,当我意识到我就这么从泰勒曼的纪念牌旁边路过时,我这个迷妹感到非常愧疚;当然,旅行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就像我2013年去威尼斯的时候在维瓦尔第曾经工作过的圣母慈光教堂吃了闭门羹,就像我在2017年圣诞德奥之行稍后的旅途中刚好在巴赫纪念馆闭馆的那天去了莱比锡(最惨的是舒曼故居,舒曼故居一年只有12月24日闭馆,我恰好那天在莱比锡)……


结语

曾经我读过一篇谈巴洛克作曲家们的音乐特点的文章,提到泰勒曼的时候说:“泰勒曼的音乐没有存在感,可以当背景音乐”。最近我正在读Steven Zohn写的Music for a Mixed Taste: Style, Genre, and Meaning in Telemann's Instrumental Works,序言里作者提到了漫画般的纽约街头一景,在一个完售的莫扎特音乐会广告底下,是演奏泰勒曼作品的音乐会,广告语是“你所能忍受的所有的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即便巴洛克音乐脑残粉如我,也不得不同意上述说法:泰勒曼的作品繁多(3600首左右),导致他的出彩率不高——这就像听维瓦尔第的协奏曲,听了一小时后你会发现所有的听起来都是一样的。我对于泰勒曼音乐的喜爱,是因为他的音乐中包含了当时巴洛克音乐所有可能的风格,并且取得了很好的平衡(这同时也是他的缺点,因为很多时候这也意味着没有鲜明的风格和平淡)。他的水上音乐,直笛奏鸣曲,长笛幻想曲,小号协奏曲,艾诺康塔塔……每次听到我总是想亲吻我的指尖。这次汉堡之行让我对于这位生前红极一时、现在却被冷落的作曲家了解更多,如果再让我看一遍纪念馆里那巴黎四重奏的视频,我一定会说:


“我有随身听(Walkman),不过我不介意有更多的泰勒曼(Tele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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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1767年6月25日离世的乔吉奥·梅兰特


(乔吉奥·梅兰特是泰勒曼给自己取的意大利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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